一千個太陽的光芒
“人們數(shù)不清她的屋頂上有多少輪皎潔的明月
也數(shù)不清她的墻壁之后那一千個燦爛的太陽”
《燦爛千陽》,是經(jīng)歷過戰(zhàn)火紛飛和茍延殘喘之后,越讀到接近平和幸福生活卻越讓人淚流滿目的小說。
內(nèi)心涌起的強烈悲傷,讓我不得不數(shù)次中斷閱讀,抬起頭大口呼吸。
抑制不住眼淚,也控制不住想要觸碰到結(jié)局的渴望。
阿富汗蒙在布卡下的女人,這兩個童年有著完全不同經(jīng)歷的女人,瑪麗雅姆和萊拉,是兩條短暫相交之后遠離的曲線。
到底是瑪麗雅姆成就了萊拉后半生的幸福,還是萊拉照亮了瑪麗雅姆短暫、凄慘、隱忍又晦暗的人生呢?
窗外的雨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和昨晚一樣。小安睡著后,我稍微調(diào)亮了燈光,半臥著一口氣讀到夜深,強迫自己留下了最后一章今天來看。飽受歧視和欺凌殘殺的女人是沒有生存余地的,再加上多年戰(zhàn)亂,僅存的一絲喘息也會被生活壓榨干。讀到塔利班黑色籠罩下醫(yī)療資源幾乎全部傾斜向男性,萊拉不得不在骯臟、污穢、破舊、簡陋、沒有麻醉、沒有消毒、沒有器械的衛(wèi)生所剖腹(可憐的她根本不知道剖腹產(chǎn)是什么意思)生下孩子的那段文字,她躺倒在床上,屈起膝蓋說“那么把我切開吧,把我切開,把孩子給我。”我渾身豎起汗毛,下意識轉(zhuǎn)頭看向熟睡的小安,我要再幫他掖一下被角或者摸一下他伸過來肉嘟嘟的手或者腳,才能確認我此刻的生活是如此真實美好。
和塔里克重逢,是萊拉不幸中的萬幸,這個她深愛并深愛著她的男人,終于來療愈她的殘生,在瑪麗雅姆為救萊拉用鐵锨殺死她倆共同的丈夫之后。
瑪麗雅姆,好吧,一個從出生就注定凄慘一生的女人,我猜想她被執(zhí)行槍決的前一秒,在那僅剩的二十步的長度內(nèi),也是有那么一瞬會懷念和原諒父親的吧?撕毀了沒有打開的那封信,也是遺憾的吧?畢竟快結(jié)局的時候看到她父親將死前寫給她的信中,提到他是多么希望再見一面?!拔蚁M隳苷嫘膩砜纯茨愕母赣H。希望你將會再一次敲響我的家門,我的女兒,給我一個機會做那些多年前就應(yīng)該做的事:為你開門、迎接你、把你抱在懷里?!笨墒沁@一切,都只是尋求自己內(nèi)心的安慰而已,他鑄就了瑪麗雅姆一生的悲涼和凄苦,他的女兒只在萊拉和兩個孩子那里,找到了被無條件的愛和被信任、被依賴的親密感,僅僅是這黑暗中的一點星光,瑪麗雅姆,這個女人便赴湯蹈火奉上了自己的生命。
萊拉終究是回到了家鄉(xiāng),去到了瑪麗雅姆15歲前一直生活著的泥屋,似夢非夢間,時光倒流,她看到了那張木頭桌子,兩張椅子,角落里擺著的鐵爐,墻壁上釘著架子,上面擺著幾個陶罐和平底鍋,一把黑色的茶壺,一些杯子和勺子,聽見小雞在外面咯咯叫,遠處傳來溪流的潺潺聲,還有坐在桌子旁邊年輕的瑪麗雅姆。
萊拉不懂為何瑪麗雅姆父親留下的錄影帶是電影《木偶奇遇記》,我把思緒從情感中抽離出來,才想起那是童年的瑪麗雅姆求而不得的奢望:去父親的電影院看電影、吃冰激凌,和其他同父異母的兄弟姐妹們一起。然而,父親十多個孩子中,寬敞明亮的豪宅中,甚至是影院免費提供給陌生小孩的冰激凌中,都沒有任何一樣是屬于瑪麗雅姆這個私生女的。
隨著歲月的流逝,遲早有一天,時間會像連根拔除雜草一樣,將瑪麗雅姆從她(阿茲莎)的記憶花園中拔除,而在這一天到來之前,她就一這種方式來紀念瑪麗亞姆……
戰(zhàn)后重建的家鄉(xiāng),所到之處都令人充滿了希望。就算沒有找到瑪麗雅姆的墳?zāi)梗@個女人在萊拉的心里,發(fā)出了一千個太陽般燦爛的光芒。沒有被炮彈炸死,沒有因獨自走在街上而被強奸、割開喉嚨或是被塔利班棍棒打死,沒有死在逃亡的途中,沒有死在剖腹產(chǎn)的“手術(shù)臺”上,沒有被第一任丈夫數(shù)次暴打而死,萊拉,這個善良又堅強的女人,依舊感恩,依舊能夠用愛溫暖別人,她的胸中,有燦爛千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