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入深山的范雨素,和這個死后成名的保姆,她們教會了我同一件事

2017-5-1 13:45 轉(zhuǎn)載 · 圖片70

沉默即發(fā)聲,逃避即自由,舍棄即追逐。

——度公子

2007年,芝加哥歷史學(xué)家,

約翰·馬盧夫打算寫一本書。

為尋找芝加哥的歷史影像,

在街對面的一家拍賣行里,

他用380美元拍下了一箱底片。

雖然在察看了一系列底片后,

他遺憾地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用不上,

但他對攝影師產(chǎn)生了極大興趣。


“他們告訴我,

那個人叫薇薇安·邁爾?!?/p>

約翰當即上網(wǎng)搜索這個名字,

然而尋遍全網(wǎng),一無所獲。

約翰年輕時逛遍了跳蚤市場,

經(jīng)他之手的底片有上萬張,

雖然他不是攝影行家,

但明擺著,這些照片足夠震撼人心。

約翰感到無比困惑,這個薇薇安,

到底是攝影師?還是記者?


他先是搭建了一個博客,

將薇薇安的照片相繼上傳。

很快,看到照片的網(wǎng)友,

做出了和他一樣的判斷。

他們都覺得這些照片很棒,

不但視覺上給人以沖擊,

還能敲中人們內(nèi)心的一個地方。

約翰的好奇心變得越來越強烈,

他再次上網(wǎng)搜尋薇薇安的信息,

竟然看到了一篇薇薇安的訃告。

在多次無果的搜尋后,

他終于聯(lián)系到一個認識薇薇安的人:

“你好,我的手上有她的底片?!?/p>

約翰怎么也想不到,對方說:
“哦,薇薇安,她是我的保姆。”





保姆?有沒有搞錯?

約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拍下這些穿擊人心作品的,

居然是一個平凡的保姆?

隨后,約翰從這個人的手上,

拿到了許多薇薇安的遺物。

那十幾個大箱子里面,

堆滿了薇薇安生命的蛛絲馬跡。

原來薇薇安生前有收藏癖,

火車票、公車票、收據(jù)、首飾等等,

她從一個家輾轉(zhuǎn)到另一個家,

做了許多家庭的保姆和護理,

始終將這些東西帶在身邊。



大約十萬張底片,

七百卷未沖印的彩色膠卷,

兩千卷未沖印的黑白膠卷。

拿到薇薇安留給世界的這些作品,

約翰當即決定做些什么。

他聯(lián)系了芝加哥文化中心,

為薇薇安舉辦了一次攝影展,

當即打破了文化中心的觀展人數(shù)紀錄。

媒體聞風(fēng)而動,推波助瀾,

一下子將保姆薇薇安推向“神壇”。

“被埋沒的街頭攝影大師”,

“如梵高一樣被遺忘的天才”,

“薇薇安改變美國攝影史”,

富有沖擊力的標題,

頻頻登上報刊版面。






美國街頭攝影大師,

喬爾·邁耶羅維茨接受采訪時說:
“我每年都接到許許多多照片,

其中大部分都是很平庸的,

但薇薇安的照片讓我覺得驚喜降臨。

她獨具慧眼,熟悉生活、街頭,

透著對人類感情的理解?!?/p>

有人甚至將她的作品,

和攝影大師羅伯特·弗蘭克相比較。

社會紀實攝影家瑪麗·艾倫·馬克說:

“她的作品有時充滿幽默,

有時候有濃烈的悲劇感,

無論構(gòu)圖還是光線都非常漂亮,

尤其是她拍攝的孩子,

每一幅都顯得那樣觸動人心。

我覺得她是個全才。”



但這對約翰還不夠,

薇薇安是個謎一樣的漩渦。

“我非常想知道,

她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

她為什么拍攝這些照片?

既然拍攝得如此出色?

為什么從來沒有人知道?”

身為一個歷史研究者,

約翰決定打破砂鍋問到底。

他花了很長的時間整理遺物,

將其中的電話號碼全部羅列出來,

加上不同的區(qū)號一個個打過去。

就這樣,約翰聯(lián)系到了很多人,

他們大部分都是薇薇安的雇主。

那些被薇薇安照顧的孩子,

如今都已經(jīng)長大成人。



通過一次次走訪,

約翰還原了薇薇安的輪廓。

在那些孩子和雇主的印象里,

薇薇安總是穿著寬大的衣服,

她走起路來十分有力,

時時刻刻都將攝影機挎在身上,

幾乎一有機會就要拍照。

無論到哪一家當保姆,

她都會帶上沉沉的箱子,

有一次居然把雇主的車庫都塞滿了。

她孤獨、敏銳、注重隱私,

從不向別人展示自己的作品。

那時,薇薇安的生活角色,

在保姆和攝影師之間反復(fù)切換,

在雇主家里,她打掃衛(wèi)生、準備三餐,

有時間,她就帶孩子們上街,

然后拿相機四處拍照。


薇薇安的底片高達十五萬張,

之所以能有如此龐大的數(shù)量,

完全出于對攝影無可救藥的喜愛,

以至于有時候忘了“本職”。

有一次她帶著兩個孩子出去,

拍著拍著就走進一條巷子,

兩個孩子跟不上她的腳步,

最后走丟在大街上,

不得不找警察抱怨求助:

“不是我們跟丟了保姆,

是保姆把我們弄丟了!”

雖然只是個平凡的保姆,

但薇薇安每天閱讀大量報紙,

關(guān)注各種奇怪的社會新聞,

有的獵奇、有的暴力,還有政治,

她站在時代邊緣觀望時代,

所以在她鏡頭下出現(xiàn)的人,

透著她發(fā)自內(nèi)心的溫和與悲憫。



薇薇安同樣是個自拍狂人



薇薇安捕捉的日常,有著對生命的體諒

薇薇安拍攝了許多邊緣人,

透過那些黑白影像,

我們得以看到巨大城市里,

有些人的身體之中,

沉淀著一絲無奈。

小丑孤苦的臉龐,

手持氣球的男女,

步伐畸形的男子,

他們擁有的是怎樣的生活,

在被薇薇安抓拍的那天,

是否過得還算快樂?




有的照片里,

又滲透著淡淡的戲謔,

那不是惡意的譏諷,

而是對生活情味的敏銳捕捉。

這些日常生活,

街上偶遇的瞬間,

都在薇薇安的捕捉下,

充滿了睿智的美。



她拍得最多,

拍得最好的,是孩子。

孤獨落單的孩子,

面對鏡頭哭泣的孩子,

天真大笑的孩子,

一起歡呼雀躍的孩子。

孩子面對鏡頭時,

袒露的是最自然的一面,

沒有對薇薇安的防備,

顯得那樣自得其樂,天性盡顯。

其實這些美好的畫面,

我們走在街上隨處可以看到,

但并不是每個人都像薇薇安,

能夠洞察背后的人性。







薇薇安有一款相機,

可以隱藏自己的拍攝姿態(tài)。

因為和我們常見的單反不同,

不需要將它持到眼前,

而是從上往下觀望,

就能捕捉到前方的畫面。

在這樣的拍攝情景下,

薇薇安拍攝的那些對象,

雖然是普普通通的人,

是大街上隨處可見的,

卻透出生命的氣勢和威嚴。






還有一些照片,

看起來充滿悲傷的情緒。

薇薇安似乎在竭力,

捕捉城市人的生存境遇。

她確實也做到了。

夜幕下的女子,

穿著華美的裙子,

走向未知的車輛…

海邊倒下的男人,

穿著整齊的衣衫,

卻顯得那樣疲憊…

眉目凜冽的她,

似有若無地望著某處,

眼眸里是一陣悵惘…

單薄的背影,

面向繁華的都市,

仿佛顯得無處置身…

滄桑的臉龐,

黯淡的眼神,

給人精疲力盡之感…

雖然有這么多杰作,

但薇薇安從不示人,

生前也未曾有過展覽。

很多人都說,如果早被人看到,

她一定會成為大師級人物。

約翰就此詢問了雇主們,

其中不少給他的回答卻是:

“不,她不會喜歡那樣的?!?/p>

“那些是她私人的寶貝,

出名絕不是她的目的?!?/p>

最令約翰感到不解的是,

薇薇安的身份一直存疑,

她一生未婚,沒有兒女,

從不向人提及自己的過去,

也很少參加社交活動。

她是如此孤獨、神秘乃至古怪,

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但約翰并不甘心,

最終,他找到了答案,

還得到了一個驚喜。


大部分雇主、朋友都覺得,她并不在意作品是否被人看到

約翰找到了,

薇薇安的出生證明。

原來她1926年生于紐約,

童年時期周轉(zhuǎn)于法國和美國之間,

1950年左右落戶芝加哥,

開始成為一名職業(yè)保姆。

約翰通過反復(fù)比對照片,

找到了薇薇安的故鄉(xiāng)。

在那里遇到了她拍攝的人,

看到了她拍攝的風(fēng)景。

最令約翰意外的,

是他找到一封信。

薇薇安寫給一個攝影實驗室,

在那封信里,她明確表示,

希望自己的作品能被實驗室沖印,

以便讓更多人看到它們。

約翰無比興奮:

“我們都錯了,

她并不是自私得不肯分享,

她知道自己的作品不錯,

希望讓別人看到它們!”


薇薇安的信件

可惜薇薇安一生,

都沒能看到自己作品被展出。

她沒能得到那樣的機遇。

她和孩子們相處得很好,

和成人之間的關(guān)系卻差強人意,

冷漠孤僻使她逐漸被遺忘,

最終成為人們眼中的隱形人。

在失去了勞力后,

薇薇安的晚年十分凄苦,

她經(jīng)常孤獨坐在公園長凳上,

沒有一個穩(wěn)定的歸宿,

吃的是不加熱的罐頭,

最后迫于經(jīng)濟上的壓力,

不得不將底片賣出。


薇薇安一生都很孤獨,

她沒有找到愛的伴侶,

也沒有感受到天倫之樂。

或許正是如此,她的作品中,

透出一種對人性悲情的警覺,

但又不失雍容、甜美的瞬間。

她深知孤獨為何物,

也知道人生悲喜的深度,

便用自己的眼光和鏡頭,

觀照著城市里的每個人,

那些孤獨又美麗的靈魂。

這段時間,范雨素的出現(xiàn),

讓網(wǎng)絡(luò)上又是一片歡騰。

從一開始塑造的“保姆天才”,

到大家反戈為“農(nóng)家樂文學(xué)”,

一個平凡的保姆成為話題中心,

據(jù)說最后不得不逃進寺廟。

文學(xué)有文學(xué)的標準。

好的就是好的,不好就是不好,

并不因為你是誰,什么身份,

就會有另一種標準。

但拋開文字的水平不談,

從范雨素的身上,公子看到的,

是和薇薇安一樣的特質(zhì)。

那也是很多人提到的一點:

“任何人都有自由表達的權(quán)利。”


或許范雨素也沒想到,

記錄生命的文字,

就這樣被營銷成網(wǎng)絡(luò)爆款,

成了眾人評議、爭論的對象,

自己不得已身陷漩渦中心,

以至于想遁入山林。

范雨素說:

“我不相信文字能改變生活,

我習(xí)慣了靠苦力謀生?!?/p>

對于這樣一個寫字的人,

她不過是花人生中的一點時間,

做一件自己喜歡的事而已。

這樣一個姿態(tài),

就像司徒格子用到的一個比喻:

“她就是暗夜里的一個螢火蟲,

并不是為了讓人看見才發(fā)光的,

她就是飛著飛著,自己想亮一下,

然后就發(fā)出了一些微弱的亮光。”

在這個意義上,

我覺得薇薇安和范雨素,

不過是保持了同一個姿態(tài)。

她們只是在有限的人生中,

堅持不斷做一件自己喜愛的事,

并用它來表達自己。


這樣的一種能力,

恰恰是許多人缺乏的。

大家忙著追逐欲望、效益,

以目的為導(dǎo)向做事。

在寸時寸金的壓迫下,

如果一件事帶來不了利益,

又何必傾注心血把它做好?

但是薇薇安,

一輩子都在堅持拍照,

拍了足足150000張底片,

記錄了一個時代的變遷。

而所謂的記錄時代云云,

或許也并非她的本意,

她只是一張一張地拍了下來。

她有想過要借此出名,

借此在攝影界占領(lǐng)一席之地嗎?

我不知道,我只是覺得,

那個促使她不斷拍攝的動力,

是她喜歡、熱愛、滿足,

并為此覺得快樂。

快樂,是最大的初衷。

“你到底花了多長的時間,

讓自己的人生覺得快樂?”

大概幾個月之前,

我突然看到這個問題,

一下子懵逼了。

是啊,每天忙忙碌碌,

每一天做每一件事情,

都在計較它有用沒用。

有多少時間,多少事情,

心甘情愿去做的時候,

是為了純粹的快樂呢?

請把那些讓你喜歡,

又讓你感到無比快樂的事,

不計得失地帶入生活。

不是因為它能帶來什么財富,

也不是因為它能讓你萬眾矚目,

僅僅是因為快樂。

就像和心愛的人,

漫無目的地坐一下午公車,

就像心情愉悅的日子里,

看一整天忽明忽暗的云朵。

來源:一日一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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