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水中學畢業(yè)生回憶與大學室友聊天:他們談美劇,我很茫然

2017-4-18 20:09 轉(zhuǎn)載 · 圖片4

怎么看待衡水中學和衡中模式被這么多人口誅筆伐?

“一條馬路上有人是乘車的,有人是靠雙腿走的。用腿走的人如果想要追上乘車的人就必須努力奔跑,或許他們跑慢一點就再也趕不上車上的那些人了。”


4月14日,河北衡水中學畢業(yè)生、西南大學大一學生朱偉(化名)回答澎湃新聞說,衡中的學生大部分都是“車下的人”,別人總會說他們活得太辛苦、學習模式太殘酷,但正是這樣的辛苦和殘酷才讓一批又一批的衡中學子“上了車”。


面對社會上對衡水中學(以下簡稱“衡中”)種種似是而非的說辭和不理解,去年寒假,朱偉、李瑩聯(lián)合其他10位衡中畢業(yè)生,開始拍一部有關衡中的紀錄片。擔任紀錄片導演的李瑩(化名)同樣畢業(yè)于衡中,如今在讀西南大學二年級。
李瑩希望以衡中畢業(yè)生的視角,還原一個更真切的衡水中學,“她曾經(jīng)承載著我們的歡樂和痛苦,衡中的優(yōu)點、缺點我們都想真實的展示出來,用不著去掩飾?!崩瞵撝傅暮馑袑W實際包括了衡水第一中學,因為從學生的親歷看,兩者無論生源和管理都是一體的。


李瑩用紀錄片里一位衡中教師的回答來總結她的觀點——“存在即合理,改變不了就去適應”。她說,這句話雖然老套,但或許是對衡水中學最好的注解。


《起風了》已完成粗剪

2017年2月1日,丁酉年正月初五,幾位衡水中學的畢業(yè)生趁著大學寒假實踐,扛著“長槍短炮”回到了母校。


他們從衡水電視臺借來兩臺攝像機、一架微單、兩臺航拍無人機,這些是這個由11名衡中畢業(yè)生組成的紀錄片攝制組的全部設備。

紀錄片導演李瑩是西南大學大二學生,畢業(yè)于衡水中學。她對澎湃新聞表示,一直以來衡中的形象都是被“妖魔化”了,很多人覺得衡中就是“高考加工廠”、“應試集中營”,但從她三年的體驗下來,其實真實的衡中并非如此,“所以當時我就有了這樣一個想法,要拍一部有關衡中的紀錄片去還原、探討真正的衡水中學,我跟幾個衡中的畢業(yè)生說了這個想法后大家一拍即合。于是就在去年的寒假,我們回到衡中,開始了第一次為期兩周的拍攝?!?/p>


“我們這部紀錄片的名字是《起風了》,和宮崎駿動畫同名。衡中從籍籍無名到現(xiàn)在成為中國教育界的一股風,這么多人討論他的好和他的壞。我們想做的就是從幾個畢業(yè)生的角度來重新審視這所學校,它的優(yōu)劣到底在哪里,衡中是真的能改變什么,還是最終也只是一股風?”


在紀錄片的拍攝過程中,攝制組分別采訪了年級主任和部分德育主任,七八個在校學生,部分畢業(yè)生,食堂大叔等等,他們想盡量將衡中的真實一面盡可能展現(xiàn)給大家,告訴觀眾衡中的教師不是“軍官”、衡中的學生和畢業(yè)生也并不是呆頭呆腦的做題機器,衡中也有豐富的社團活動,衡中也有健康的校園氛圍。


在諸多畢業(yè)生眼中,母校衡中有時候確實是一個讓他們驕傲的資本,有時候也確實會讓他們遭到誤解,“你是衡水中學畢業(yè)的,你是不是學霸???你們那邊是不是超級苦啊”,諸如此類的問題幾乎是每一個衡中畢業(yè)生都曾遭遇過的。


而在李瑩和攝制組其他成員看來,衡中并不是一所“監(jiān)獄”,也不是什么“高考集中營”,只是一所承載了自己三年記憶的普通高中,“我從不否認衡中的缺點,我們拍這部片子也不是為母校洗地。每個地方都會有歡笑也會有痛苦,衡中也不例外,我們只是希望更多的人可以換個視角來看衡中?!?/p>


李瑩告訴澎湃新聞,現(xiàn)在這部紀錄片的粗剪已經(jīng)完成,攝制組暑假還需要回到學校補充一些鏡頭即可完成最終的成片。

2017年4月1日,浙江嘉興,衡水第一中學平湖學校正式落戶浙江


衡中三年和外界記憶有些“斷片”


作為河北省近年來高考成績最亮眼的一所高中,在別人眼中,衡水中學不但學生成績優(yōu)異而且在國內(nèi)廣開分校,是一所名副其實的“超級中學”。


2016年高考,衡中畢業(yè)生包攬了河北省文科的一、二、三、四名,理科的一、二、三以及并列第四,在該校官網(wǎng)公布的2016年高考數(shù)據(jù)顯示,“文理科600分以上3145人,本一上線率92.44%?!?/p>


衡中這塊牌子是不少衡中學子引以為傲的資本。不過,在如此亮眼的成績之外,李瑩、朱偉等畢業(yè)生也并不避諱,在某些方面,衡中確實也存在著明顯缺陷。


“畢業(yè)走出校門之后,最強烈的感覺就是在衡中三年和外界記憶有些‘斷片’?!边@是李瑩最大的感受。


李瑩跟澎湃新聞回憶起了自己幾次和大學室友之間的對話,“他們在討論一些美劇、電影、或者一些新鮮好玩的事物或者名詞,但是我對這些東西都很茫然。我想這也是衡中帶給我的一個影響吧,三年在校生活幾乎與外界毫無接觸,我們沒法像我大學室友一樣去追熱門電視劇,去關注一些新鮮好玩的東西,那一刻會感覺自己這三年對于外界社會的記憶‘斷片’了?!?/p>


沒有手機、沒有電腦上網(wǎng)、外地學生幾個月才能回一次家,絕大部分衡中學生獲取外界信息的渠道,就是每天晚上七點半學校統(tǒng)一組織的一天電視播放新聞熱點,還有學?!爸Z貝爾廳”的幾臺供學生課余消遣的電腦。


除了李瑩之外,不少衡中畢業(yè)生表示對“斷片說”感同身受。


正在香港中文大學讀大一的衡中畢業(yè)生李曉(化名)承認,在衡中讀書期間,不少時候從學?;氐郊依镏蠖紩X得特別不適應,感覺身邊很多事物和人們談論的話題都突然變了,感覺自己似乎到了另一個世界?!?/p>


不過,朱偉認為:“畢業(yè)了走出衡中校園那一刻確實有些恍惚,但是我覺得可能也沒‘斷片’那么夸張。畢竟我們正式接收能力強的年齡,那些可能錯過的電影、電視劇那些所謂的熱門再了解起來都是很快的?!?/p>


“從社團活動看衡中的進步”


“埋頭苦學”,“高分低能”,“考試機器”,學生除了上課學習、考試,就沒有任何其他興趣拓展活動,這是不少人想象中的衡中學子。不過,衡水中學校長張文茂對此卻極不認同。

前不久接受一家媒體采訪時,張文茂表示,衡水中學有豐富多彩的活動,目前全校有60余個學生社團,每年大約要開展60多項各類活動,如成人禮、80華里遠足、模擬聯(lián)合國、模擬政協(xié)、中學生領導力、商賽等諸多活動,已經(jīng)在全國范圍形成品牌。


衡中的畢業(yè)生李曉、朱偉在接受澎湃新聞采訪也表示,衡中其實不缺少各種社團活動,他們自己也曾經(jīng)參與過一些社團活動;不過相對國內(nèi)一些大城市的學?;蛘呔惩庵袑W,學校組織、同學參與兩方面都不是太積極、活躍,還有很大的提升空間。


“2015年我在衡中的時候,曾經(jīng)有個奧賽班高二的同學給我寫了一封長信,說他想加入我們的社團,我說當然很歡迎你加入啊,結果他還是因為種種原因沒有來。”


回想起自己在衡中某社團當負責人的經(jīng)歷,現(xiàn)就讀于香港中文大學的李曉認為衡中的學生社團活動“還有很大的提升空間”。李曉認為,衡中多數(shù)校內(nèi)社團活動更多還是流于表面,其實這也是國內(nèi)大部分高中社團活動普遍存在的問題,“我們也在成長、衡中也在成長,我認為凡事的發(fā)展都要有個過程?!?/p>


同樣是社團愛好者的朱偉曾經(jīng)是衡中模擬聯(lián)合國社團的一員,“社團要去北京開一個模擬聯(lián)合國大會,我們班主任就不準我的假說會影響學習,感覺真的要去做這些活動還是挺難的,校方和老師還是怕會耽誤學習成績。”


“但是最后我還是請到了假,這在原來老衡中人身上幾乎是不可能的,雖然過程艱難但我覺得這也是衡中的一個進步吧?!闭劦阶约簽閰⒓由鐖F活動和教師“斗爭”成功這一件小事,朱偉認為,這也是衡中在開展學生社團活動上的一大進步,


2013年畢業(yè)的米一(化名)比李曉和朱偉都高兩級,他亦認為衡中這些年在社團活動方面有了一些進步,“我們當時一個班幾乎沒有人參加任何社團活動,當時我們有一些社團也都是一些航模、科技一類參加比賽的社團,對于普通學生來說其實普及率很低,聽說近兩年才辦的比較好。”


“我覺得衡中社團活動的缺失并不是一個個例,只是國內(nèi)大部分高中的一個縮影。”李曉對比了香港中文大學的國際學生、香港本地學生和內(nèi)地北上廣的學生得出結論,更多時候內(nèi)地來的學生在參與到大學活動時都會顯得不適應,內(nèi)地學生也更容易成為一個固化的群體,難以與其他國際學生、本地學生交流。


“我反而覺得衡中的學生在內(nèi)地學生群體里算適應能力強的,我覺得衡中會給畢業(yè)生一種更強的適應能力?!崩顣匝a充道。

河北衡水中學,學生跑間操。每位學生腋下都夾著一本書。學校的校規(guī)要求,在開始集合站隊到跑操開始這段時間每個學生都必須認真背書。

對衡中認知的三個階段


回憶起剛接觸衡中的初印象,多名畢業(yè)生都表示有過“不安和恐懼”,但他們覺得,當真正走出衡中校園之后,卻發(fā)現(xiàn)衡中留給他們更多的是受用終身的東西——更好的適應能力。


“一開始其實我根本不想去衡中,外界傳說的那么可怕,最后迫于父母壓力還是到了衡水中學。”原籍河北保定的李瑩中考成績優(yōu)異,得到不少省內(nèi)一流高中的垂青,包括衡中。


談到對衡中的初印象,李瑩跟澎湃新聞坦言,一開始受不少媒體的影響,覺得衡中很“魔鬼”、“管理嚴苛”,所以并不想去,但最后還是在河北幾所頂級高中里選擇了衡中,因為父母覺得學校管理嚴格對孩子是件好事。


李瑩描述自己在衡中一天的學習生活,早晨5點半必須起床,然后是晨練和早讀,進入上午當然是一堂接著一堂的課程;中午午飯后,學校規(guī)定了一個小時的午休時間,晚上10點則必須熄燈睡覺。


“相比于很多高中,我們每天的的睡眠時間其實很‘奢侈’,而相比現(xiàn)在可能有些不規(guī)律的生活,我其實反而更懷念衡中教會我們的那樣健康的生活?!崩瞵摲Q。
朱偉承認,衡中在學習管理路上相對“殘酷”,不過他也覺得很有收獲,“跟我在石家莊二中、一中上學的同學相比,衡中的管理確實嚴格很多,但有失必有得吧,我們也收獲了不少他們難以得到的,比如更好的學習和抗壓能力?!?/p>


現(xiàn)在就讀于北京理工大學大四的米一也是衡中畢業(yè)生,他在在某網(wǎng)絡問答社區(qū)里寫下了自己對母校衡中的認知歷程一文。他把自己對衡中的經(jīng)歷總結為三個階段:“完全不了解的黑”、“收貨頗豐,認同校方”、“了解更大世界后對衡中停滯不前的不滿”。


米一所稱的“黑”,正如李瑩最初接觸到社會對衡中“魔鬼”等種種看法。他的衡中“三個階段說”獲得了一些畢業(yè)生的認同,不少衡水中學校友留言贊同。


“上了大學后,我發(fā)現(xiàn)大城市來的孩子真心強,課外愛好更廣泛,眼界更廣,衡中在我心中明顯不是神話了?!泵滓徽f,“但要是沒有衡中,可能我連見識到這個差距并努力彌補的機會都不會有?!?/p>


正在拍攝《起風了》紀錄片的導演李瑩也認為,在現(xiàn)實的高考制度中衡中更多的是無奈,“是學校的無奈也是學生的無奈”。


“假設衡中一直沒有變,你會讓你的孩子去讀衡水中學嗎?”澎湃新聞記者問。


“不會?!崩瞵摵敛贿t疑地回答。

來源:澎湃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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