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芯和哥哥小楷（注）上第一堂課，媽媽送他們來的時候，有些遲到，她不好意思的向我道歉，我說不要緊，第一次來上課，時間比較不好抓。她說孩子們出了捷運站，本來上了一天的課都累了，一看到了馬路邊的空地像瘋了般，竟然跑了起來，兄妹倆不顧媽媽的呼喊，硬是跑了一圈才回來。我大笑，孩子就是孩子，那片空地每次經(jīng)過，我總想這么熱的天，誰會想來這里玩？啊，我這想法太『大人』了，可以想見小王子騎在吞了大象的蟒蛇上，對我不滿意地?fù)u著頭。
媽媽把孩子們推進門，『叫老師好。』哥哥大聲地問好，妹妹也不甘示弱地叫老師好，他們的眼睛和媽媽一樣大，又黑又亮，哥哥很帥，而妹妹像公主，兩人臉蛋都紅通通的，好似在說那空地太好玩了，等下下課一定要去跑它一圈才過癮。媽媽說孩子以前學(xué)過一陣子，停了幾個月，想再開始上上看，我歡迎他們。媽媽不放心地交代他們要聽我的話，才走了。
哥哥小學(xué)三年級，很有老大的架勢，馬上吩咐妹妹先上課。妹妹害羞地坐上鋼琴椅子，我問她有學(xué)過什么，才一年級的她很有條理地告訴我上過的課本和彈過的曲子，我們彈起鋼琴。她一聽到曲調(diào)，睜大了眼說好聽，我問要不要試試看，她微笑點頭說好，雖然看得出她不是很有自信，但她喜歡鋼琴傳出來到曲調(diào)，歡喜地與我交換位置，坐好，眼睛專注地盯著鋼琴，擺好姿勢彈起鋼琴。
專心的時候時間過得特別快，我稱贊她上得好，換哥哥了。她驚覺已經(jīng)下課了，『好快啊?！凰f。哥哥在旁安靜地看書，趕忙收起書，坐上鋼琴前。哥哥彈了幾首以前的曲子，彈得很好，很有音樂性，我們復(fù)習(xí)了一些舊的曲子，也學(xué)了新的。我聽妹妹沒有聲音，轉(zhuǎn)頭看她在做什么，驚訝地看到她躺在地上，兩手伸得直直的拿著書正看得津津有味。我問她這樣舒服嗎？她說：『老師，你的地板好棒，我好喜歡躺在這。』我大笑，哥哥也說剛才也這樣試過了，『嗯，我同意妹妹，這里的地板很好躺。』
上完課，媽媽來接他們，我說孩子們上得很好，有個很好的開始，『回去后，要練琴哦。下次來彈得好的，有貼紙?！幻妹寐牭劫N紙，興奮地眼睛發(fā)亮，『真的？有貼紙？這么好？』我說曲子背起來的話，得到的貼紙更多。她說：『趕快，哥哥，我們回家趕快練琴?！粙寢屩x謝我，對我眨眨眼，小聲地說：『幸好現(xiàn)在天黑了，不然他們真會再去跑一圈空地！』
送走他們，爸爸問我剛才小朋友是不是躺在地上，我說對，他們很喜歡我們的地板，他也笑了，吩咐我下個禮拜他們來上課以前要記得拖地，『這樣他們才可以躺在干凈的地板上?！?nbsp;
他們再來上課，一進到琴房，兩個孩子向我問好后，繼續(xù)他們剛才的對話，『所以，你看，剛才的球賽根本就不能算啊，小明那球沒有打好?！弧何乙策@么認(rèn)為耶，那教練沒有看到嗎？』『你猜出我出的謎題了嗎？』兩個小朋友聊得像老朋友一般，我打斷他們說該上課了，才依依不舍分開來，一個坐到鋼琴前，另外一個選了本書后——躺在地板上看書。
妹妹對于會不會得到貼紙很在意，她慎重地把譜拿給我，說她要試試看背譜。譜拿過來，她專心地彈，雖然短短的曲子，但當(dāng)她全心全意地彈著，我為她百分百的投入感動。彈畢，她迫不及待地問：『兩張貼紙嗎？』我點頭說，『當(dāng)然！』她開心地拍手，選了兩張貼紙。換哥哥上課，問妹妹得到幾張貼紙，他和妹妹一張張地數(shù)，『六張！換你，哥哥?！桓绺缱箱撉偾?，妹妹要躺下讀書前，還再喊了一次：『哥哥，加油！』
哥哥也彈得很好，曲子比較難，但他也背了起來，他得意地說這曲子啊，他“什么什么什么”也可以彈，我聽不懂，妹妹爬起來，很有興趣地要他再說一次。哥哥很得意地再說一次，『我“什么什么”也可以彈啊?！幻妹孟肓艘幌抡f：『我知道了！你是說你曲子熟到“閉上眼睛”也會彈?！桓绺缧α苏f：『答對了?！晃覜]好氣地想怎么猜得到呢，這是他們之間的密語啊。
而他們也散發(fā)出一股怡然自得的默契，這股默契怎么說呢？哥哥早幾年出生，也早幾年開始學(xué)琴，所以彈得比較好，這優(yōu)勢哥哥知道，妹妹也知道。妹妹知道她彈的曲子比較簡單，但她學(xué)得很起勁，處處充滿了對音樂的驚喜；而哥哥就是哥哥，他說話有種權(quán)威，他對彈琴的態(tài)度比較輕松。哥哥對他的優(yōu)勢很放心，而妹妹也很尊重哥哥，她對初級的鋼琴程度也很能接受。
我想起我的妹妹。我們小時候曾到教會學(xué)英文，那時國小教育里還沒有英文這一項。我三年級，妹妹一年級，到了教會偌大的教室還沒有什么人到，我想妹妹有些緊張，但有我作伴，她比較不怕，我也有些害怕，但因為是姊姊，我不能怕。教英文的老師人很好，我們從英文字母開始學(xué)起，班上還有另外五個小朋友，年齡不一，課程一旦開始，就有進度。剛開始的單字都不難，到了后面，有teacher 和 student 這些超過五個字母的生字出現(xiàn)。記得小考時，我背student背了好久，還是背不起來，感覺非常沮喪，看看妹妹，傻傻地畫圖，根本沒在背單字，或許她根本就聽不懂。
考試果然有student這個字，我一個個字母辛苦地拼出來，心想妹妹不知道會不會寫？老師沒有發(fā)考卷，只給獎品，我記得她把鉛筆給了班上最小的學(xué)生們，妹妹也是其中一個，她拿到鉛筆很高興，又畫了起來。那時心想，唉，我可憐的傻妹妹，她可能永遠(yuǎn)沒辦法學(xué)好英文，連student這么難的字都不會。
時間一年地過，五年地過，十年地過，飛著過。我不知道這一切怎么發(fā)生的，但有一天，我發(fā)現(xiàn)她的英文早遠(yuǎn)遠(yuǎn)超過我。我很驚訝，因為學(xué)音樂的聽說學(xué)語文比較快，我聽力不錯也敢說，妹妹比較內(nèi)向，鋼琴學(xué)了五年后，就停了。但，聽她說英文如歌唱般地美好，措辭用字，怎么聽怎么美；她的英文作文讀起來像詩歌般地優(yōu)美。當(dāng)然，她的用字遠(yuǎn)超過我。
我曾經(jīng)很喪氣地說怎么我的英文這么弱，她安慰我說可能因為大部分的時間交談的對像是小朋友，所以英文的程度就『配合』他們，而她交手的對象都是廣告業(yè)的客戶，像紐約洋基棒球隊或HP計算機，用詞就比較大人。（謝謝哦，妹妹。）我看著小東和小芯，歷史會不會在他們身上重演，我不知道，我也沒有答案。
要開鋼琴演奏會了，哥哥準(zhǔn)備了一首非?？岬那樱妹靡灿惺卓蓯鄣摹何灮鹣x』要表演。我們練習(xí)的時候告訴她，可以試試四手聯(lián)彈呢，她馬上要我與她合奏，我們四只手發(fā)出的樂聲比兩只手豐富，小芯止不住內(nèi)心的快樂說：『太好聽了！再一次好嗎？』我說好，我們又彈了一次。彈畢，我問她要不要與我一起上臺彈四手聯(lián)彈，要是她比較喜歡一個人獨奏也不要緊，可以和老師說，我不會覺得受傷。她沒有聽完我的話就大聲說，『要，我要！老師，請與我一起合奏?！?nbsp;
演奏會來到，小芯打扮得漂漂亮亮像小公主一樣和哥哥坐在觀眾席的第一排，我過去和他們打招呼。妹妹看來很緊張，哥哥也是，但因為妹妹緊張，他反而不緊張，。我上臺致詞，謝謝大家來到音樂會，節(jié)目會很精彩，因為我知道大家會表演地很好，學(xué)生們緊張地笑笑。節(jié)目開始了，我回到座位，看到小芯拿著節(jié)目單看看哥哥，他對她笑笑，本來充滿愁容的小臉，看到哥哥笑了，也笑了。我在后面看了，想成長的過程里有個哥哥可以靠，多么好；而成長的過程里有個妹妹可以疼，更是福氣。小芯看看我，我們要上臺了。音樂的路上，大手牽小手，我們一起一起走。
更正啟事：
小芯和哥哥今天來上課，哥哥很興奮地問我是不是在部落格上寫他們，我說沒有啊，妹妹說，『有，還放我們的照片。』我笑說那些照片都是背面，怎么知道就是你們？哥哥說他不要叫小東，我問為什么，『東』這個字很好聽啊。妹妹大笑說，『哥哥是矮冬瓜，所以叫小東。』我趕忙解釋才不是這樣的，安慰哥哥說讀小學(xué)時，班上的男生都比我矮，小學(xué)六年都這樣，哥哥聽了比較放心些。妹妹進來踩一腳：『我們班的某某都比哥哥高了。』我說對，可是他有哥哥帥嗎？妹妹想了想說，『有啊?！话Γ⌒具€真的把當(dāng)妹妹的本分發(fā)揮得很完全。『那老師把你改名叫做“杰倫”還是“小帥哥”如何？』他想也沒想就回答我：『老師，你要叫我什么都好，就是不要叫我小東！』
好！所以，哥哥不再是『小東』，是『小楷』，帥哥一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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