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因為從小農(nóng)村生活的記憶太深刻,亦或是李娟的文字太真實生動,《遙遠的向日葵地》時而讓我捧腹,時而讓我心酸,時而讓我感同身受,因為她喚醒了我許多年少時光。
我的父母也有過靠天吃飯,養(yǎng)家糊口,興家立業(yè)的時期。村里旱澇保收的耕地分到戶太少了,印象中我家只有一塊又近又不用考慮旱澇無收的地,其他的都是要么租的別人那種很遠的地,要么是自己開荒的地。這些土地都在水庫邊,豐水期水庫的水漫上來會被淹沒,干旱期這些地沒有流動水源灌溉,全靠從水庫抽水。而且這些土地大多貧瘠易旱,常常剛灌完水沒幾個小時就干裂開口,如同張開血盆大口等著飽喝一頓的怪物。稍微富裕點的人家,不想那么累的人家都棄置不種了,爸媽為了多收成一點糧食租來種,能自己開墾的地方都去圍上田埂變成水稻田。雖然這些地方只能種一季水稻,而且?guī)缀跆焯煨枰プ约簼菜粘梢膊蝗缯?jīng)責(zé)任水田好,但我們家仍然有好幾塊這樣的稻田。那時候我和弟弟的工作就是分頭視察這些地的旱情,然后守著那些抽水的機子。我家只有一臺抽水機,可是每塊地都需要澆,而且相距很遠很遠,那時候的我覺得至少有十幾公里,越是烈日當(dāng)空越要及時澆灌,不然秧苗就此打蔫兒。所以盛夏高溫天氣,連蟬和知了都懶得叫的天氣里,爸媽抬著機器從一塊地抬到另一塊地,豆大的汗珠流下來,衣服濕了干,干了又汗?jié)瘛S袝r候碰上點別的事,老爸或者老媽不能去抬機器,我就得去抬另一頭,雖然機器已經(jīng)挪到離我那邊很遠很遠的地方,但空手走那一段路都累得夠嗆,更何況還馱著一臺幾十公斤的機器。一路上走走歇歇,心急如焚。有時候急了,爸媽會一人扛著手動水車去灌。手動水車大約十幾米長,有些長一點的有二十來米,全靠手搖帶動水一節(jié)一節(jié)抽上來,比水龍頭出水稍微大點,還得手搖不停,往往是這邊累得腰酸背疼,那邊水還沒流過半塊田就已經(jīng)背前半塊地喝干了。只好咬咬牙再繼續(xù)哼哧哼哧搖動水車,能用水車搖說明灌溉水源離的近,萬幸了。遇上那些沒有抽水機,可灌溉水源又離得遠的,就只能螞蟻搬家一樣先從有水的地方把水搖上來到聚集灌溉田最近的水坑,有的甚至要倒兩三趟,農(nóng)民為了這一粒糧食的豐收何止“粒粒皆辛苦”,付出和收入完全不成正比。但那時候家家戶戶都這么干,或者說他們世世代代就是這樣靠天吃飯,依著勤勞肯干豐衣足食的。好不容易熬到稻子抽穗,一股股沉甸甸往下沉的時候,不用每天都去灌溉了,以為可以稍微松口氣了吧,旱地里的花生又接茬等著忙活了。那時候感覺所有的農(nóng)活都是在酷暑中完成的,現(xiàn)在想想是因為我只有暑假才有大把的時間天天跟著田間地頭頂半個勞動力。平時上學(xué)的時候我不用參與這些勞作,只用在家做做家務(wù),或者放牛打豬草。好不容易在烈日炎炎下把花生一把一把拔回家取下來曬干,一季熟的旱地水稻就到了收割的時候了。那時候多熱啊,稻桿齊扎扎地撓的人渾身火辣辣疼,越撓越癢,越癢越撓,最后身上長滿了痱子,手腳脖頸處全是大大小小的撓痕和鼓包。我媽說我皮膚這么不好,以后怎么干得了農(nóng)活,那時候我就暗暗下決心將來不要承種這些倒霉的旱地。漫長的暑假終于過去了,家里該收的都收進倉,只等著責(zé)任田里的晚稻成熟,而那時候還有長長的國慶假期等著我。大概再也不會有如同那時候般討厭放假的我了,爸媽和其他農(nóng)人一樣,大概不曾想過什么時候自己需要休息一下。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一季接著一季,地里的莊稼一茬接著一茬。
后來,我上初中了,離家更遠了,我們家包括我們村,種地的人越來越少了,大家都奔赴不同的城市,開始奮力地涌入城市的生活。雖然依然干著不那么輕松的工作,但比起種地來,大概是輕松多了。對我來說,假期真正變成假期了,卻也少了許多樂趣。村子里每回去一次,陌生感增加一層。那些曾經(jīng)無比熟悉的田間地頭再也找不到過去忙碌的身影,雜草叢生分不清哪里是田,哪里是路梗。如今更是連旱澇保收的責(zé)任田都沒人耕種了,今年清明節(jié)回去聽說土地要施行承包,推掉田埂改成能現(xiàn)代化機器作業(yè)的大塊田。社會在進步,觀念在改變,農(nóng)村也早已不再是過去那種忙碌樸實的樣子?,F(xiàn)在新農(nóng)村建設(shè),泥濘小路變成柏油大馬路,自來水取代了自取井水,家具家電一應(yīng)俱全,網(wǎng)絡(luò)快遞普及,高層別墅拔地而起,儼然成為了一個個現(xiàn)代化的小村落,那些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一去不復(fù)返,那些靠天吃飯,靠水吃糧的日子也成為了茶余飯后回憶的談資,甚至不是因為葵花地的故事再也不會憶起。
那段生活對我來說又何嘗不是一筆財富,現(xiàn)在我的孩子雞鴨不分,五谷不識,娛樂不是汪汪隊就是小豬佩奇,我想我該慶幸童年時期有過那段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