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范霖
作為教育工作者,最無奈的是,似乎自己沒有專業(yè)技能。
一般非專業(yè)人士不太可能去評價物理學怎么研究,不太可能評點外科手術如何進行。
但談起教育,人人都似乎真理在握,都可以理直氣壯發(fā)表些觀點與看法。
連沒受過一天教育的人,都可以說:教育還不容易,棍棒底下出孝子嘛。
面對排山倒海的觀點、置疑與批評,那教育工作者們是不是該有道理吐槽呢?
沒道理吐槽。
先看看教育的理論和觀點。
同是專家與教授,有的說要快樂教育,有的說快樂教育是騙局。
聽誰的?
再看看教育的實踐與效果。
且不說時不時暴出抑郁跳樓的學生,也不談屢屢發(fā)生的校園欺凌事件,只說說高考后學生燒書的盛況,一個教學場所,培養(yǎng)出那么多不愛學習的人,說得過去嗎?
如果某個廠商,生產(chǎn)的手機中,一萬臺里有一臺會發(fā)生爆炸,這個廠商就不要混了。
有教育工作者們肯定會委屈地說:
人多么復雜,怎么跟產(chǎn)品類比?教育怎么能跟工廠流水線類比?
是的,恰恰是教育跟流水線類比,才讓人們都覺得自己有能力評價教育。
這由我們的知識體系結構決定。
數(shù)學是一個抽象工具,有著嚴格的抽象前提和嚴密的邏輯推理,數(shù)學代表著精確,所以數(shù)學推導的結論完全可信。
比如:1+1=2。
你如果非得抬杠,說一男加一女,生了一娃,等于3。
對不起,數(shù)學不認你的幽默感,你如果要算人的數(shù)量,數(shù)學不考慮人與人的區(qū)別,不區(qū)分男女老少,加法也不考慮物與物之間的反應。
當然,你非得給文章取標題“團隊建設:1+1>2”,那當然可以,文學效果嘛。
物理學運用數(shù)學作為工具語言,從幾條經(jīng)過反復驗證的假設出發(fā),進行推導得到新的規(guī)律,其規(guī)律又必須接受實踐的檢驗,所以在我們可感知的時空內,物理學也值得信任。
物理學是當今最精密的一門自然科學學科;基于物理學派生出來的通信、計算機、建筑工程等等應用性學科,也非常精密,值得信任。
正是這樣,我們才敢放心地把電這么危險的東西接到家中,才敢坐上飛機飛到幾千米的高空。
化學與生物等學科,基于實驗的觀察更多,假設與猜想更多,當然可能存在漏洞的地方就更多。
但這些學科還是采用非常嚴格的實驗方法,反復驗證,不斷以實踐來修證假設與猜想,所以隨著時間推移與技術進步,它們也就越來越精確。
所以這些學科,也大概率值得信任。
有些學科,就算現(xiàn)在不怎么靠譜,只要采用科學方法不斷修正,就會越來越靠譜。
比如氣象學,我們明顯已經(jīng)感覺天氣預報比10年前準確得多。
比如現(xiàn)代醫(yī)學,為我們人均壽命增長立下大功。
這些學科,依賴于可計量的經(jīng)驗數(shù)據(jù),采用嚴格的科學方法,很注意精確和客觀性,通常人們也被稱為硬科學。
硬科學的發(fā)展給我們帶來現(xiàn)代化的生活,讓我們過上200年前的帝王都不敢想像的好日子。
當然硬科學也偶爾會出差錯。比如飛機可能失事,程序會有BUG,醫(yī)療常常無效。
這些差錯,一部分是因為人們使用中出現(xiàn)誤差,另一部分是學科本身發(fā)展還不夠,還不能精確匹配世界。
到了社會學科,如教育、經(jīng)濟、政治、心理等的研究,幾乎全都是基于假說。
社會學的實驗因為變量過多,變量之間的回饋非常復雜,所以幾乎沒有辦法做控制變量實驗。
當然還有一些所謂學者,根本就懶得去做認真的實驗。
于是社會學理論就五花八門,幾乎任一觀點,都可以找到反例。
社會學科研究者們,顯然不滿足于吵吵鬧鬧,不喜歡人們的將信將疑。
他們多么希望自己的學說一統(tǒng)江湖,得到人們的信任。
他們也開始聲稱自己是科學,于是“社會科學”一詞就誕生了。
好吧,你們非學說自己是科學,那我們就叫你軟科學吧。
有本事,你就硬起來!
還真有社會學研究者們試圖硬起來。
他們將自己的研究往硬科學,特別是物理學上靠。
法國哲學家孔德就提出社會物理學、社會動力學和社會靜力學等概念,言下之意,自己的常說跟物理學及力學一樣可靠。
不過,這也僅僅是概念而已,與物理學、力學并沒有太大關系。
近年關于心理學的一些研究,開始研究腦的生理結構,觀測生物電流、激素等等,這才真正算是靠上硬科學這座大山。
這樣的研究的確卓有成效,比如多巴胺也與各種上癮行為的聯(lián)系,已經(jīng)能很有效地預測人們的行為。
順便插一句,釋迦牟尼在菩提樹下開悟,王陽明在龍場悟道,都覺得自己天人合一,特別快樂,其實應該都是大腦中多巴胺風起云涌的結果。
往硬科學上靠,需要真真實實的研究,還要扎扎實實的苦功。
還有個捷徑增加可信度,就是運用數(shù)學模型。
言下之意,既然數(shù)學可靠,那我通過數(shù)學模型研究出來的理論,就是真理嘍。
現(xiàn)在的經(jīng)濟學家們,就特喜歡用數(shù)學,搞出一套套公式和圖形。
實際這些模型,在抽象過程中,恰恰可能將現(xiàn)實中一些重要因素舍棄,大部分得出的都是偽模型。
比如股市的K線圖,靠看K線圖預測股市,幾十年如一日,跟擲篩子一樣的準確率。
有好事的學者,對比猴子選股,跟專家選股,虧盈情況沒有顯著差異。
了解了這個知識框架,我們就可以理解許多社會現(xiàn)象。
領導們指導工作,往往喜歡指導社會學科方面怎么弄,比如:如何疏導心理,怎么抓經(jīng)濟,教育該哪樣改革。
一般情況下,領導們不會去指導離硬科學近的東西,比如:手術怎么進行,房子怎么設計。
談起人工智能如何影響人類社會,許多人都可以滔滔不絕講上兩個小時,因為這屬軟科學。
講到人工智能使用什么算法,這些算法跟人腦思考有什么區(qū)別,大部分人立馬熄火,因為這屬硬科學。
現(xiàn)實中極少數(shù)學或物理的偽專家,因為這些學科精確,有明確標準,有假專家一露頭就露餡。
比如幾年前,某娛樂節(jié)目中,一位初中沒畢業(yè)的嘉賓,聲稱自己發(fā)現(xiàn)“引力波”。
很明顯該嘉賓對物理學一些基礎理論都沒有掌握,但真誠相信自己有了大發(fā)現(xiàn)。
這當然不會被科學界承認。
這位嘉賓只是有些偏執(zhí),而并不是有意騙人。
無聊的是電視臺,故意拿他來博眼球。
騙子們深知軟科學領域才是一個適合馳騁的廣闊天地。
所以教育、心理、經(jīng)濟等社會學科的偽專家特別多。
比如許多辦讀經(jīng)班的“校長”,常在各媒體露臉的股市評論家等。
當然,成功學這樣的偽學問更是大行其道。
不客氣地講,所有宣揚成功學的專家,都是騙子。
中西醫(yī)之爭紛紛擾擾,也就是因為西醫(yī)離硬科學更近,而中醫(yī)則更類似于軟科學。
所以難得有人冒充西醫(yī)專家,但中醫(yī)假專家則比比皆是:張悟本、劉太醫(yī)、權健系列等。
當然,也不要以為軟科學研究者們,獲得官方的教授職稱,就一定是真專家。
許多時候,他們都搞不清楚自己說的是啥玩意兒。
以至于,西方一些科學家,稱心理學是“關于大學生的心理學”。
因為心理學家們常常找?guī)资畟€大學生,做些問卷,就聲稱發(fā)現(xiàn)了一個心理學理論。
那是不是所有軟科學都是扯蛋,所有研究與理論都不可相信?
當然不是!
有些理論經(jīng)過千錘百煉,大概率上能夠指導我們的行動。
比如,關于學習,孔子說“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樂之者”。
有些專家有著豐富的經(jīng)驗,在實踐中重復驗證,取得了良好的效果,他們的理論也值得借鑒。
比如陶行知,提出“生活教育”,其真知灼見不管是教育學生,還是教育自己的孩子,都卓有成效。
當然,再好的軟科學理論,也要結合實際情境,看是否符合自己的實際。
引申到教育方面,可以有幾個啟發(fā)。
1、別盲目相信任何教育理論,多接觸些不同的理論與方法,實踐時一定要從自己的實際出發(fā)。
2、不管孩子將來從事何種職業(yè),數(shù)學這樣的工具,物理這樣的硬科學,一定要認真學習。
3、在軟科學領域,研究方法、思考能力和判斷力,比知識本身更加重要。
當然,我的教育觀點,也不值得完全相信,畢竟也屬軟科學范圍。
何況,我大學時專業(yè)是計算機,現(xiàn)在卻搞教育,典型的欺軟怕硬。
本文轉載自公眾號:育兒范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