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臺角落的醬菜壇又裝滿了。深褐色的陶罐肚大頸小,壇口蓋著厚厚的玻璃蓋,邊緣還圍著一圈淺淺的水,用來隔絕空氣。揭開蓋子時,一股咸香中帶著微甜的氣息便會涌出來,那是專屬于外婆的味道。
每年秋天,外婆總要腌上幾壇醬菜。她會提著竹籃去菜市場,仔細挑選最新鮮的蘿卜、黃瓜和豆角。蘿卜要選帶泥的,說這樣更脆;黃瓜得頂花帶刺,保證水分足;豆角要挑顏色深綠的,腌出來才夠入味?;丶液?,她把菜攤在竹篩上,放在陽光下晾曬,直到水分收得差不多,菜身微微發(fā)皺。
我總愛蹲在旁邊看她忙活。外婆的手很巧,蘿卜被切成均勻的細條,黃瓜改刀成半月形,豆角則要一根根掐去頭尾。她一邊切菜,一邊念叨:“做菜和做人一樣,得用心,不能糊弄?!比缓笸鶋镆粚硬艘粚欲}地鋪,每鋪一層,就用干凈的石頭壓實,最后倒進調(diào)好的醬汁,再把蓋子蓋嚴(yán),在壇口的凹槽里添滿清水。
等待醬菜入味的日子總是漫長的。我每天都要去陽臺看幾眼,外婆便笑著說:“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好味道都是等出來的?!贝蠹s半個月后,第一壇醬菜終于能開壇了。外婆會夾出一小碟,澆上點香油,放在我面前。蘿卜條脆生生的,帶著恰到好處的咸甜;黃瓜片咬起來咯吱響,清爽解膩;豆角則吸足了醬汁,越嚼越香。
后來我去外地讀書,每次離家,行李箱里總會躺著幾瓶外婆裝的醬菜。玻璃瓶里,蘿卜條整齊地碼著,黃瓜片裹著琥珀色的醬汁,仿佛把整個秋天都封存在了里面。想家的時候,就打開一瓶,那熟悉的香味漫出來,瞬間就把異鄉(xiāng)的餐桌變得溫暖起來。
如今外婆的腰不如從前硬朗了,卻還是堅持每年腌醬菜。她說:“你們在外面吃飯不容易,帶點家里的味道,心里踏實?!蔽抑?,那壇醬菜里腌著的不只是蔬菜,還有外婆滿滿的牽掛,在歲月里慢慢發(fā)酵,釀成了最醇厚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