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娃、躺平與內卷zz

2021-5-31 12:41 原創(chuà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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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清和  智本社社長

一考定終身,雞娃現象不止;一房定終身,躺平主義盛行。雞娃是一種內卷化,城市中產的父母與娃深陷教育焦慮之中;而躺平主義是對內卷化的一種消極反應,城市青年在表達一種不合作的態(tài)度。

該如何理解這兩類社會現象?本文從經濟學的角度分析雞娃、躺平與內卷。

本文邏輯

一、雞娃:一種社會現象

二、躺平:一種社會思潮

三、內卷:一種社會形態(tài)

01雞娃:一種社會現象

雞娃,是一種普遍的社會現象。

如今,城市中產的父母,給孩子報各類培訓班,輔導作業(yè),督促考試,用懲罰、鼓勵及各種方式讓孩子刻苦讀書、努力拼搏。這就是雞娃。不幸的是,我也是雞娃父母的一份子(愧對孩子)。

雞娃行為,被認為是教育焦慮,更深層次說是代際的生存焦慮。古代的父母雞娃不?農耕時代的生存極為殘酷,雞娃也更加殘酷。在收成糟糕的年份,殺嬰、棄嬰頗為普遍。在收成好的年份,雞娃的方式主要是棍棒、體罰與管教,旨在拔苗助長。

《圣經》上說:“愚昧迷住孩童的心,用管教的仗可以遠遠趕除。”菲利普·阿利埃斯在1960年出版的《兒童的世紀》中指出,在16世紀之前,父母在情感上對他們的孩子漠不關心,部分原因是由于兒童死亡率很高。古代父母也是愛孩子的,但是教育方式和親子關系顯得冷酷無情。育兒是一個長周期投資,沒有足夠儲蓄的家庭根本承擔不起教育的成本與風險。迫于短期生存與生計,古代父母往往以成人的標準要求小孩,旨在催促孩子盡快進入宗教與倫理的穩(wěn)定通道,快速成長成年,早日結婚生子與下地生產,以確保繁衍后代與養(yǎng)活家人。這就是人類殘酷的雞娃極簡史。

直到20世紀,人類才真正進入屬于兒童的世紀。二戰(zhàn)后,歐美世界的兒童開始踏入現代兒童教育的通道正常成長,一定的家庭儲蓄支撐孩子享受天真與爛漫的童年。戰(zhàn)后嬰兒潮一批的孩子是最幸福的孩子,他們更少地遭受雞娃的“禍害”。

不過,從80年代開始,雞娃現象在美國家庭也逐漸升溫。兒童心理學家海姆·吉諾特在1969年出版的育兒經典《孩子,把你的手給我》中寫道:“媽媽就像直升機一樣盤旋在我頭頂……我也只有在打噴嚏時可以不打報告了”。此后幾十年,“直升機育兒”的傾向越來越嚴重。調查數據顯示,在1976年,美國的父母平均每周花2個小時陪孩子,其中17分鐘輔導孩子寫作業(yè)。到2012年,美國父母平均每周花6.5個小時陪孩子,其中1個半小時輔導孩子寫作業(yè)。

美國父母的雞娃傾向雖有所強化,但與如今中國的父母相比,那簡直是弱爆了。在中國,很多城市家庭的父母每天輔導孩子寫作業(yè)的時間超過1個小時。除此之外,還有各種培訓班的接送。孩子與父母相處的時間,幾乎都處于被“雞娃”狀態(tài)。

雞娃為何盛行?

美國經濟學家馬賽厄斯·德普克和法布里奇奧·齊利博蒂在其《愛、金錢和孩子:育兒經濟學》中試圖從經濟學的角度解釋這種現象。這兩位教授認為,經濟不平等是父母雞娃的重要原因。收入不平等程度與父母雞娃程度成正比。

二戰(zhàn)后到70年代,歐美世界的不平等程度走到歷史低谷,那時的父母給予了孩子更加寬容的環(huán)境。從80年代開始,不平等程度迅速上升,美國家庭的雞娃程度明顯上升。美國最富裕10%家庭和最貧窮10%家庭的總收入比率從1974年的9.1上升到了2014年的18.9【1】。最近30年熱衷于雞娃的美國父母,恰恰是在六七十年代享受了快樂與寬容童年的一群人。

但是,這里我們需要分兩個角度看問題:

一、收入不平均不等于不公平,最近半個世紀高收入人群崛起,有知識與技術創(chuàng)新的結果。教育回報率的提升讓更多家庭意識到教育的溢價,從而加大了對孩子的教育投入。在美國,受過大學教育的勞動者工資與僅受過高中教育的勞動者工資之比從80年代的1.5提升到現在的2。

二、貧富差距擴大更多是不公平競爭的結果。最近三十年,尤其是進入千禧年后,美國貨幣超發(fā)洗劫了中產家庭的財富,膨脹了富人的金融資產,擴大了貧富差距。同時,不公平的扭曲的全球化秩序促使大量工廠轉移到海外,本土小企業(yè)倒閉,大量工人失業(yè)。80年代以來,中等收入家庭的實際收入幾乎沒有變化,而最富有的1%的家庭的收入翻了一倍。

第二點是我們要關注的重點,在全球范圍來看,競爭越不公平,階級越固化,社會流動性越低,父母越努力雞娃。過去,城市中產是打破階級固化的重要力量。當中產父母意識到收入停滯不前時,發(fā)現階級愈加固化時,焦慮逐漸蔓延到下一代,渴望強化密集教育、使用代際組合的方式進入社會的上升通道。

馬賽厄斯·德普克和法布里奇奧·齊利博蒂兩位教授的研究發(fā)現,社會公平度越高的國家,如瑞典、挪威、芬蘭、德國,父母對孩子的成長越寬容;社會公平度越低的國家,如土耳其、俄羅斯及其它國家,父母對孩子越嚴厲、越苛刻,雞娃現象越嚴重【1】。美國、英國是居于中間層次的國家,但最近幾十年,隨著不公平程度加劇,雞娃現象明顯加強。

社會制度越是平等的國家,父母越傾向于培養(yǎng)孩子的獨立性和想象力;社會制度越不平等的國家,父母更加關注孩子的勤奮品質和爭勝能力。為什么?在一個公平度不足和階級固化的社會里,搶占賽道是第一位的。只要占住了位置,就意味著掌握了游戲規(guī)則的制定權、財富的分配權,獨立性、想象力、專業(yè)天賦都只能甘拜下風、被動服從。

而雞娃是搶占賽道最高效的手段。兩位教授的研究發(fā)現,在英國,權威型教養(yǎng)方式對應的向上社會流動的可能性最高。權威型教養(yǎng)方式將提升階層的可能性提高了13%。

我在《教育的問題》一文中指出,教育逐漸演變成為智力選拔競賽,成為中產家庭向上階層流動的最渴望的通道。在一個“行行出狀元”的公平競爭的社會里,父母不會執(zhí)著于讓孩子拼命讀書、考試和上大學。父母不敢讓小孩放棄學業(yè)專心打球、專業(yè)唱歌,打球、唱歌亦或是其它領域,說明這些領域的上升通道太窄、太不穩(wěn)定和公平度欠缺。唯有考試是相對公平、穩(wěn)定與可預期的。一些大城市入戶的條件提高到本科學歷,如果不雞娃、考不上本科,這些孩子將來在這些大城市競爭與生活的資格都不具備。反過來,擁有本科文憑,才能摸到進入大城市的門檻。如今這條道路越來越清晰,拼小學,拼重點高中,再拼重點大學,然后直通公共型企業(yè)、公共機構及大型機構。他們在大城市為下一代購買優(yōu)質學位房,繼續(xù)雞娃、雞娃、雞娃,如此反復循環(huán)。

拼教育拼的是智力、毅力和家庭資源,如今越來越向取決于家庭資源。如果算上學位房,父母為孩子投入了極高的教育成本。房價越高,房貸越重,教育成本越高,投資回報壓力越大,教育焦慮越嚴重,雞娃越流行。

02躺平:一種社會思潮

躺平,是一種社會思潮。

當今,城市中產家庭天天雞娃,社會上卻掀起躺平主義之風。誰是躺平一族?深圳的三和大神,還是全國各地的啃老族?其實,社會上流行的躺平主義,并不是指某個人或某些群體,而是泛指流行于城市青年群體中的一種社會心理。

躺平,可能是佛系、喪文化的擴大化,帶有自黑、頹廢、悲觀、無奈的情緒,表現為低欲望、無興趣、逆?zhèn)鹘y與不合作,對精英主義、犬儒主義、功利主義表示不屑,暗藏著一種無聲抗議與不合作的態(tài)度。

躺平族中存在自我放棄的一群人,但是這群人不能完全代表躺平主義。從一種社會思潮或社會心理來看,躺平更像是一種集體無意識的表達。他們中不全是沒有高學歷、高競爭力的青年,有些人賺得不算太少,但買房無望,不想加班,不想為老板拼命,無力考慮結婚、生孩子和買房子;有些人可能已經有房子、家庭和孩子,他們曾經是奮斗者,如今不再努力賺錢,不再圖謀晉升,不再有追求;有些人是對巨大社會慣性的一種暫時回避,不愿意被各種意識洗腦,不愿意被內卷化洪流席卷;有些人則試圖建立一個小小的但屬于自己的空間,做一個脆弱的但不被裹挾的獨立個體。

為何流行躺平主義?

躺平主義流行,說明社會激勵機制出了問題。什么樣的社會激勵機制就會出什么樣的社會思潮。我們看過去美國兩種典型的社會思潮:嬉皮士和雅皮士。

上個世紀六七十年代,美國青年群體中流行一種社會思潮叫嬉皮士。這群年輕人反傳統、反主流、反權威、反對一切束縛,他們追求絕對的自由、平等與博愛。與躺平族不同,嬉皮士善于用夸張的方式表達自己的主張,如奇裝異服、行為怪誕、街頭藝術、吸食大麻、聽搖滾樂、跳搖擺舞、支持同性戀和群居村。美國社會對嬉皮士保持著寬容態(tài)度,也有人視嬉皮士為墮落、放蕩與污穢的代名詞。

到了80年代,嬉皮士逐漸衰退,雅皮士興起。與嬉皮士截然不同的是,雅皮士是一群積極上進、努力奮斗的城市中產。他們接受高等教育,追求新知識與新技能,注重自己的著裝、行為與生活品質。

嬉皮士為何消失?雅皮士為何興起?

嬉皮士文化是當時美國平權運動的一部分。這波平權運動沖擊了美國社會的階級結構,不同種族、宗教的人以及移民,如黑人、無宗教信仰人士和亞裔移民,在眾多領域享有更加公平的競爭機會和晉升通道。到了80年代,嬉皮士文化逐漸被主流社會吸收,青年人包括原來的嬉皮士在體育、唱歌、藝術、商業(yè)、金融、技術等領域獲得一定成就,晉升到城市中產階層,甚至躋身精英朋友圈。這就出現了雅皮士。

比如籃球教練菲爾·杰克遜、經濟學家羅伯特·蒙代爾,他們年輕時都是叛逆的嬉皮士,后來成為各自領域的精英。蒙代爾在60年代被業(yè)界稱為“瘋子經濟學家”,他在芝加哥大學時經常飲酒、抽煙和打牌,把教員休息室弄得像礦區(qū)的酒吧。但如今說到蒙代爾,很多人會尊稱其為“歐元之父”。

進入千禧年后,雅皮士文化在美國也很快消失了。只有在華爾街金融圈,我們還能看到那些西裝革履的年輕精英,但已沒有了雅皮士的味道。這是為什么?

最近20年歐美世界的中產階級在萎縮和下沉。我們知道有一個“大象曲線”【2】。這個曲線反映了1988年到2008年不同收入階層人的實際收入變化。結果顯示,這20年處于75%到85%的中等收入家庭的實際收入增長最低,實際收入累積所得接近于零。他們多數是歐美國家的中產階級。而富人收入增長最多,他們多數來自全球性富豪及貧窮的亞洲國家中上階層;其次收入增長較大的是中下階層的人群。2008年金融危機后,歐美國家的中產階級進一步萎縮,富人的資產尤其是金融資產更加膨脹。

中產階級萎縮和下沉的主要原因是遭受不公平的制度沖擊,主要是貨幣超發(fā)洗劫財富,以及扭曲的全球化秩序打擊工資收入。中產階級面臨的問題說明階層晉升的通道越來越窄,晉升的難度越來越大,社會階級更加固化。

2008年金融危機擊穿了數百萬中產家庭的資產負債表,雅皮士思潮徹底淪落。取而代之的是福利民粹主義和特朗普主義。福利民粹主義在美國底層民眾中流行,民主黨的媒體力量為他們發(fā)聲,民主黨的進步派將他們攬入票倉,主要是黑人、少數裔、移民者、低收入者。美國本土工人、小企業(yè)主、商業(yè)經營者、中產階級也形成了一股強大的思潮,他們在2016年支持特朗普上臺來表達他們的主張以及捍衛(wèi)他們的利益。

這就是2008年以來美國兩大社會思潮。最近20年,社會制度不公和階級固化的傾向愈加嚴重,底層民眾與中產階級都無力從經濟領域改變現狀,但是他們沒有躺平,而是使用選票工具與新聞權力進行博弈。

全球貨幣超發(fā)與全球化秩序扭曲,加重收入分化與階級固化,已經成為一種普遍現象。與前兩大社會思潮不同的是,躺平主義是一種消極的、佛系的思潮。躺平,是對高壓生存、通道固化一種被動的反饋,亦或是暫時的主動的回避。躺平族中有教育競賽的失意者,他們沒能通過考試進入到名校通道及對應的社會階層;也有教育競賽的勝者,但是教育競賽和安逸通道扼殺一切興趣、樂趣、責任、渴望與夢想,他們累了厭倦了只想躺下。當然,前者是大多數。

一考定終身,將多數人隔離在存量爭奪的海洋里;一房定終身,讓多數人望洋興嘆、望房絕望。從一考定終身到一房定終身,這兩次通道的關閉對個人的懲罰浩蕩。與攻占華爾街的福利民粹主義和占領國會大廈的特朗普主義相比,躺平主義似乎更加和諧與穩(wěn)定,但又更加無奈與悲情。

有些人指責躺平族為無能、懦弱、沒擔當、找借口、缺乏責任心與“廢柴”。這種指責在忽視規(guī)則的前提下似乎占據了道義上的正確。如果我身邊的親人“未富先躺”,我不會指責他,不會過度干涉他的自由選擇,但可能會鼓勵他去改變與努力。但是,一旦把規(guī)則納入進來,這種指責便罵錯了對象,這種鼓勵顯得無力。

當一種社會思潮一旦興起,我們的關注點不應該是個人。在一場一千米的賽跑中,一位選手光腿跑,一位則開跑車。然后光腿選手退賽了,觀眾在臺上罵他為懦夫,他的朋友鼓勵他跑下去。但是這位選手沒有做出任何回應,也沒有對裁判和賽事主辦方表達一聲抗議,只是默默地走回跟更衣室。但這又是另一種抗議。

03內卷:一種社會形態(tài)

內卷,是一種社會形態(tài)。

一考定終身,雞娃現象不止;一房定終身,躺平主義盛行。雞娃和躺平是內卷化社會的兩大現象。雞娃是一種內卷化,父母與娃都深陷內卷之中;而躺平主義是一種消極的回避,他們試圖在內卷化社會中做一個渺小而獨立的自己。

從經濟學的角度來看,內卷化是邊際效用持續(xù)遞減的過程,即“沒有發(fā)展的增長”。這種現象并不罕見,在18世紀之前,人類一直處于階級固化、存量斗爭的社會形態(tài)之中。這是一段殘酷的殺嬰、棄嬰與雞娃史,也是一段躺平即死亡的內卷史。

我曾在《內卷化焦慮》中指出,內卷化是人被鎖定在邊際效用持續(xù)遞減的制度環(huán)境中爭奪存量。

如何突破內卷化社會?

在人類社會千萬年里,內卷化是無解之題。邊際理論告訴我們,改變邊際遞減的唯一方法是改變技術水平。新技術、新知識源自獨立的思考和自由的思想。但是,在萬古長夜中,人類任何可能突破的想法、欲望、觀念,均被一整套制度(國家機器、意識形態(tài)及法律習俗)鎖定。改變制度與思想需要靠信息與教育,但是古代掌握信息與教育主導權的統治者不會給民眾覺醒的機會。這就是一個無解之題。

中世紀的歐洲階級固化、等級制度森嚴,中間沒有任何晉升通道,農民和農奴永遠在城邦最底層中內卷。從13世紀開始,一系列外部力量,如13世紀的蒙古騎兵西征、14世紀席卷歐洲的“黑死病”、15世紀末開始的意大利戰(zhàn)爭、16世紀的宗教改革,逐漸沖垮了歐洲的城邦體系。到了15、16世紀,西歐迎來了史上空前的寬松環(huán)境。接下來才有但丁、威廉三世、約翰·洛克、艾薩克·牛頓、亞當·斯密,思想啟蒙、自由交易與近代科學迅速瓦解了延續(xù)千年的內卷化制度。人類從存量爭奪轉為增量創(chuàng)造,從階級固化轉為社會流動。

西歐為人類打開了“天窗”,其中存在諸多偶然因素的交集。它不是教育的結果,更像是人的意識、觀念逐漸演化的結果。教育,是新知識、新思想、新技術、新制度的源泉,是打開內卷化社會的關鍵鑰匙。但是,這個教育,必須是培養(yǎng)人的教育,而不是篩選人的教育。

古代中國也是階級固化的等級社會,但與中世紀歐洲不同是,其中存在階級晉升的通道,那就是文官系統。如何才能走入文官賽道?那就是科舉考試。古代中國也有教育,但是這種教育并不是培養(yǎng)人,而是篩選人??婆e考試篩選出最高智力、最忠于皇權的一批人進入文官系統,然后文官系統將皇權統治輸送到神州大地的各個角落??梢姡婆e篩選出來的“智者”,如翁同龢,反而加強了社會的內卷化。

有人拿出美國經濟學家邁克爾·斯賓塞的信號傳遞模型,認定教育的目的是幫助勞動力市場篩選人。在斯賓塞的模型里,教育本身并不提高一個人的能力,它純粹是為了向雇主“示意”或“發(fā)出信號”表明自己是能力高的人【3】。

教育系統與勞動力市場在供求上存在匹配關系,但是這不會扭曲教育的本質。因為市場自發(fā)秩序不是簡單的篩選人、匹配人,而是通過自由和公平的競爭,激發(fā)人的各種天賦,創(chuàng)造紛繁的價值和多元化的社會。如果人為地扭曲教育的本質,將教育變成篩選人的工具,而不是培養(yǎng)的園地,那么不可能出現邊際遞增,社會永遠內卷于存量斗爭中。因為邊際遞增源自曲線右移,而曲線右移的唯一動力是源自教育的新知識、新技術與新制度。

教育正如運動,運動的目的是強健身體,而不是比賽。只有運動能力出色的才進入專業(yè)比賽的通道,力大無窮的投鉛球,健步如飛的跑短跑。人的神經元在7歲之前基本發(fā)育完成,神經元決定了人的智力水平。如果小孩過早地承擔考試壓力和生活壓力,會對其智力發(fā)育造成傷害。芬蘭、挪威、瑞典和德國對7歲之前的小孩給予相對寬容的環(huán)境。小學和中學主要培養(yǎng)的是獨立的思維能力,以及激發(fā)不同類型的天賦。中學后,各自根據自己的天賦從事不同的職業(yè),只有一部分高智力的人進入大學深造,從事科學及學術研究。比如,德國父母不執(zhí)著于孩子上大學,不少孩子上產業(yè)技術學校,然后成為一名產業(yè)工人。德國的產業(yè)工人,邏輯思維好,技術功底扎實,工作時間不長,工資收入不低。

但是,假如規(guī)定100米賽跑在13秒以內的人,或者擁有本科文憑的人,才能進入城市生活,那么運動和教育會變成篩選人的競賽。這兩條賽道就會變得越來越擁擠,雞娃現象越來越嚴重。而這場競賽的多數失意者,在高不可攀的房價下,在沒有其它選擇時,容易自發(fā)地萌生躺平主義心理。

可見,篩選人的教育,邊際曲線難以右移,社會內卷于存量斗爭,同時躺平主義流行;培養(yǎng)人的教育,創(chuàng)造新知識、新技術與新制度,打破階級固化,創(chuàng)造財富增量,促進社會流動。

所以,教育的本質是培養(yǎng)人,激發(fā)人的獨立的思維和自由的思想,而不是篩選人。人類在12-16世紀期間的意識與觀念演化,其實是遵循了教育的本質。人文主義核心思想是主張人“做回自己”,人不是上帝的附庸、國王的工具和意識的奴隸。這是教育培養(yǎng)人的源頭?!半u娃”則走了相反的道路,進入了考試競賽、智力篩選的內卷通道之中。而躺平主義是被動地消極地無意識地觸及到了這個源頭。

2000多年前,古希臘哲學家普羅泰戈拉提出了一個富有爭議的哲學命題:“人是萬物的尺度,是存在的事物存在的尺度,也是不存在的事物不存在的尺度?!?】”我每天晚上“雞娃”時,每當看到“躺平”一詞時,容易想起這句話。

參考文獻

【1】愛、金錢和孩子:育兒經濟學,馬賽厄斯·德普克、法布里奇奧·齊利博蒂,吳嫻、魯敏兒、王永欽譯,格致出版社;

【2】全球不平等,布蘭科·米蘭諾維奇,熊金武、劉宣佑譯,中信出版集團;

【3】Job Market Signaling ,Michael Spence,The Quarterly Journal of Economics,Vol.87,No.3(Aug.,1973);

【4】泰阿泰德,柏拉圖,詹文杰譯,商務印書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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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年前
教育的本質是培養(yǎng)人,激發(fā)人的獨立的思維和自由的思想,而不是篩選人。
4年前
雞娃似乎是為了孩子,實則是拔苗助長;內捲看似堅韌不拔,但卻讓人互相傷害,躺平本來是回歸自然,確被政治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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