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諾

承諾

爺爺總在黃昏時坐在藤椅上，摩挲著那只褪色的竹編鳥籠?；\門的竹條斷了半截，像個豁開的傷口。

“這是你太爺爺編的?！彼麥啙岬难劬ν﹃?，“那年我十歲，發(fā)著高燒，他說要編只最漂亮的鳥籠，換錢給我抓藥。”

太爺爺是鎮(zhèn)上有名的竹匠，可那年頭兵荒馬亂，沒人有閑錢買鳥籠。爺爺說，太爺爺就背著工具，走了三十里山路，給一戶地主家編竹筐，用工錢換了退燒藥?；貋頃r草鞋磨穿了，腳底板全是血泡，卻舉著那只沒編完的鳥籠笑。

“他說，等我病好了，就編只金翅雀放進去。”爺爺?shù)氖种竸澾^籠壁的紋路，“可他第二年就被抓了壯丁，走之前把鳥籠塞給我，說‘等著，爺爺一定回來給你編完’?！?/p>

那只鳥籠，爺爺藏了七十多年。去年整理老屋時翻出來，竹條已經(jīng)脆得一碰就掉。他卻像捧著稀世珍寶，用軟布一點點擦干凈，又找木匠小心翼翼地修補。

“太爺爺沒回來?！蔽逸p聲說。爺爺點點頭，從懷里掏出個布包，里面是幾根磨得光滑的竹篾，“這是他走前削好的，說要給鳥籠編個牡丹花紋?！?/p>

那天下午，爺爺坐在陽光里，用太爺爺留下的竹篾，一點點給鳥籠補花紋。他的手抖得厲害，穿針似的把竹篾嵌進籠壁，陽光透過新補的竹條，在地上投下細碎的光斑，像太爺爺當年承諾的金翅雀，終于落進了籠里。

“他答應過的，我替他做完?！睜敔斖B籠笑，眼角的皺紋里盛著光，“承諾這東西，總得有人守著?！?/p>

夕陽把爺爺和鳥籠的影子拉得很長，那未完成的花紋在暮色里輕輕晃動，像一句跨越了七十多年的應答，溫柔地落在時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