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書攤的老板總愛說,書里藏著比錢更沉的東西。他守著街角那方小小的鐵皮棚,三十年沒挪過地方,棚頂?shù)姆急伙L(fēng)雨洗得發(fā)白,卻總在太陽出來時準(zhǔn)時掀開,露出碼得整整齊齊的書脊,像一排沉默的哨兵。
我曾見他對著本缺頁的《詩經(jīng)》出神,手指一遍遍摩挲著泛黃的紙頁,眼里的光比燈泡還亮。有收廢品的來問,說給三倍的價錢收走這些“破爛”,他直擺手:“這些書等著找新主人呢,不是用來稱斤兩的。”原來欲望未必都盯著光鮮的東西,有人就偏愛在塵埃里撿拾星光。
想起祖父侍弄他的菜園。清晨露水還沒干時,他就扛著鋤頭下地了,把每顆菜籽埋得深淺一致,連澆水都要用瓢一點點勻。“種下去就得負(fù)責(zé)到底?!彼林拐f。那些頂破泥土的綠芽,是他眼里最金貴的寶貝。這種欲望多踏實,像作物扎根土壤,每寸生長都看得見摸得著。
可也見過欲望長歪的模樣。鄰居家的哥哥曾是學(xué)霸,后來迷上了網(wǎng)游里的虛擬裝備,省下飯錢買皮膚,熬夜打副本,最后連大學(xué)通知書都沒能等來。那欲望像株瘋長的菟絲子,纏得人喘不過氣,終究把本該向上的藤蔓勒得枯萎。
傍晚路過舊書攤,老板正給本《小王子》包書皮,夕陽透過帆布的破洞落在他手上,像撒了把碎金。他說年輕時也想過掙大錢,后來發(fā)現(xiàn),看著別人從書里找到答案時的笑臉,比數(shù)鈔票更讓人踏實。
原來欲望這粒種子,種在不同的土里,會長出不同的模樣。有人用責(zé)任當(dāng)養(yǎng)料,種出滿樹繁花;有人被貪念迷了眼,只收獲一地荒蕪。關(guān)鍵不在于種子本身,而在于播種的人,是否愿意用耐心和良知,守著它慢慢生長。
就像此刻書攤前的燈光,不耀眼,卻足夠照亮每個低頭尋書的身影。這或許就是最好的欲望——不灼熱,卻溫暖,能讓人在奔赴的路上,始終看清腳下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