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周的修鞋攤支在巷口第三棵槐樹下,鐵皮工具箱上的紅漆掉得斑駁,卻總被擦得锃亮。我放學經(jīng)過時,??匆娝髦匣ㄧR,手指纏著膠布,一針一線縫補著磨破的鞋邊。
去年冬天,我新買的運動鞋開了膠,母親讓我拿去修。老周接過鞋,先用粗布蘸著煤油擦凈鞋底,又從鐵盒里挑出塊黃膠,在火上烤得微微發(fā)黏。"這鞋好料子,可惜膠沒粘牢。"他邊說邊往開膠處涂膠,指腹被凍得發(fā)紅,"我多給你打幾個補丁,開春穿也結(jié)實。"
等鞋時,我看見他工具箱最底層壓著本相冊。封面是褪色的天安門,里面貼著個小姑娘的照片:扎羊角辮,穿著小紅襖,腳下是雙嶄新的布鞋。"這是我孫女,"老周忽然開口,眼里的光軟了些,"在城里上中學,總說穿運動鞋舒服,不愛穿我做的布鞋了。"
三天后去取鞋,鞋邊不僅補得平整,磨損的鞋頭還被他用同色線繡了朵小小的云。"給你補了個'步步青云',"他笑得眼角堆起褶子,"不收手工費,學生娃不容易。"我攥著鞋走了老遠,回頭看見他正把賺來的零錢一張張理平,塞進貼滿膠布的錢袋里。
開春時再經(jīng)過巷口,修鞋攤換成了賣煎餅的。鄰居說老周搬去城里陪孫女了,走前托人把那雙沒送出去的布鞋留給我——藏藍色燈芯絨面,鞋底納著細密的針腳,鞋幫里還襯著層薄棉。
現(xiàn)在那雙布鞋被我收在鞋柜最上層。每次看到鞋幫里隱約透出的"平安"二字,就想起老周烤膠時的專注,想起他相冊里那個穿小紅襖的姑娘。原來心意從不用昂貴來衡量,就像那雙布鞋,針腳里藏著的,是一個老人把笨拙的牽掛,縫進了歲月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