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傍晚總帶著刺骨的風(fēng)。我站在公交站臺搓著凍紅的手,校服口袋里的硬幣叮當(dāng)作響,那是我攥了一路的回家車費。
公交車遲遲不來,路燈昏黃的光暈里飄起細雨。我縮著脖子往站臺廣告牌后躲,忽然聽見身后傳來窸窣聲。轉(zhuǎn)身時撞見個穿清潔工制服的阿姨,她正把掃帚靠在欄桿上,從褪色的布包里掏出個保溫杯。
“小姑娘,等車???”她擰開杯蓋的動作很輕,白氣氤氳著漫到我臉上。我點點頭,看見她杯里是冒著熱氣的姜茶,琥珀色的液體里浮著幾片姜?!斑@天說冷就冷,喝口暖暖身子?”她把杯子往我這邊遞了遞,指節(jié)上有些干裂的口子。
我剛想說不用,公交車的燈光就從路口晃了過來。匆忙道謝時,阿姨已經(jīng)把保溫杯塞到我手里:“拿著吧,站臺風(fēng)大?!蔽疫鴾?zé)岬谋优苌宪?,投幣時才發(fā)現(xiàn)口袋里的硬幣不知什么時候丟了。窘迫地站在投幣箱前,司機師傅忽然說:“下次補上就行,快找位置坐吧?!?/p>
車窗外,清潔工阿姨正彎腰撿我掉落的硬幣,橘色的工作服在路燈下像團跳動的火焰。她把硬幣塞進站臺的失物招領(lǐng)盒,又抬手擦了擦濕漉漉的額發(fā),掃帚劃過地面的沙沙聲,混著雨聲傳進車窗。
后來每個晚自習(xí)的傍晚,我總能在站臺看見她。有時她在擦候車椅上的積水,有時在把被風(fēng)吹倒的共享單車擺整齊。遇見沒帶傘的學(xué)生,她會從布包里掏出塑料袋,撕成兩半當(dāng)簡易雨披;看見老人拎著重物,她會悄悄幫著提到車上。
有次我把攢了一周的空塑料瓶帶給她,她非要塞給我兩個橘子:“家里種的,甜著呢?!遍僮悠ど线€帶著新鮮的果香,我剝開時發(fā)現(xiàn)每個橘瓣都被細心地撕去了筋絡(luò),像被陽光吻過的蜜糖。
放寒假那天,我特意繞到站臺想跟她道別,卻只看見新?lián)Q的清潔工在掃地?!皬埌⒁贪?,”對方擦著欄桿說,“她女兒生孩子,回老家了。臨走前還念叨,說站臺的燈泡暗,讓我們記得跟物業(yè)說換個亮的。”
我抬頭望向站臺的燈,確實比往常亮了些。暖黃的光落在積著薄雪的候車椅上,落在整齊排列的共享單車上,落在那個被擦得锃亮的失物招領(lǐng)盒上。忽然想起她總說,冬天的風(fēng)再硬,一點熱氣也能焐軟了。
原來體貼從不是刻意的舉動。是遞來的姜茶,是默許的車票,是撕去筋絡(luò)的橘子,是悄悄換亮的燈泡。這些散落在尋常日子里的微光,像寒夜里的星火,不灼人,卻能把漫長的等待,烘得暖融融的。